准确的来说,接近走廊的古董钟表指针还差十二分之一合拢归中,也就是说距离开饭的时间还有不到五分钟。
“科尔曼,不妨谈一谈你对上一任家主的看法吧。”
拜萨侬迪灵机一动,自以为找到了一个获悉家父姓名的方法。
“世人皆知,拉蒂斯塔老爷他是图拉沃的英雄。在大多数贵族眼里,英雄也几乎是‘可以被利用的上等道具’。但是英雄本身,即使在创造英雄传说之后,依然可以不同寻常地活着,那才是令人感佩的地方。”
那位现在还不知姓名的继父老爹,拜萨侬迪印象里是个凭借己身扭转局势的男人。单只是在城镇出现就会引发轰动,无数青年投靠麾下;抑或是加入战阵,原本土崩瓦解的部队也能变得顽石一般屹立不倒。
纵然是在西方圣衣诸国被一夜暴起的帝国吓得魂不附体之时,仍然困守王都三年。偶有防御战的大胜,致使向西边长驱直入到飞马海的帝国,经常像得了胃病一样蜷缩不已。
“原来是这样啊……”
无心插柳的拜萨侬迪倒是从老管家的言语中另辟蹊径,也算知道了拉蒂斯塔家至于图拉沃王国的一些底料。
心想着果然这种张狂的性格,以及残暴的本质,没想到是因为这层缘故而被举国上下深深包容着。也正得益于从各个角度上顶尖的继父,拜萨侬迪他才练就了国内第一骑士的名号吧?
“科尔曼,身为管家向主人汇报,含糊的地方自己不多加体会的话,主人可是会煞风景地提醒哟。”
“原谅我粗陋的见识,拜萨侬迪大人。”
面对脾性不佳的拜萨侬迪,老管家没有丝毫慌乱,只是深深鞠躬以表歉意。而出乎意料的是,拜萨侬迪自己也没有面对加隆时的那份怒意,只是非常冷静地注视并继续说道。
“关于‘不同寻常地生活’这点,把它仔细说一遍。”
“是。”
科尔曼点了点头。
“当帝国的攻势如潮水般退却后,在那看似平静的庙堂之上,拉蒂斯塔老爷他没有选择退隐,而是高居摄政王之位,与来自帝国的新娘完婚。”
也就是拜萨侬迪的母亲吗?
“我希望你能称呼她的真名,而不是‘来自帝国的新娘’这样简单的称呼。”
眼疾,手快,找准时机和角度地提问,是前世和现世两者完美结合的结果。虽然不多见,不过经过尝试,拜萨侬迪终于首次摆平了不对称的坎儿。
“是,塞西莉·朵鲁梅芙·绮·卡维特莫夫人。”
将渊源带向另一个深度的母亲大人的姓名,并没能给拜萨侬迪豁然开朗的感觉。这个充满胭脂味儿的艳名,就是与那位绮小姐共同的母亲的真名吗?
“继续说下去。”
拜萨侬迪不容置疑的语气令他又差点吓一跳——看来这次内外两者又是出奇的一致。
“为这不中用的反应向您道歉。”科尔曼稍显踌躇,接着洒然施礼。
“卡维特莫夫人她,在遇到拉蒂斯塔老爷前便有婚配。只不过长期以来华丽的工作,是令人忽视名分的主因。说实话就连当时步入中年的老朽见到,直至今日也难以抹去那个镂金礼装的雍容仪态。以老爷的地位,对夫人身世的忽略简直轻而易举。”
老管家没法声情并茂地表达,他枯燥的声音却恰似翻开一本老书,勾起拜萨侬迪的遐想。
黑色的镂金礼装,这大概是孩提时代拜萨侬迪对母亲最深刻的印象。
远远地在宴会外张望着,怯怯地聆听另一个世界嬉笑言欢。那种背对黑夜,却不愿靠近火炉取暖的感觉糟透了。
没错,母亲就是那样不知被何物驱使着的灵魂。贫民在教堂里被称为迷失的灵魂,可身为贵妇的母亲也给过小拜萨侬迪那样的错觉。
每天临行前,花了一个钟头化妆的母亲,都会微笑着对他说一句话。这句话他居然记不得了,但能猜到是“侬迪乖乖等妈妈啊,会给你带好多好吃的”一类哄小孩儿的话。
小孩子的理解力有限,大概误解为只要眼睛不离开妈妈就能确保安全无虞。所以当那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前,同时害怕鬼怪和同龄人嘲笑的小拜萨侬迪,只能远远地注视母亲。
“——哥哥你是男子汉吗?”
稚嫩而又明亮的童声不经意在背后响起,那时还不习惯拥有妹妹的拜萨侬迪,转眼已经生活在拉蒂斯塔家的庄园中了。
那位气鼓鼓地拽着自己的手往前走的女孩儿,比自己还要小三岁。于是,满面羞红的男孩儿只好在小公主的命令下乖乖从命。
“那个小妮子,胆子可比我大得多啊。”
浮现出一幕幕的片段,拜萨侬迪不禁喃喃自语。今非昔比,现在的拜萨侬迪,已经无法明晰那个小男孩儿走到今天的一路印痕了。
一半作为自己前世的旁观者,还是回过头来对管家问了。
“母亲她的职业……”
诚然前世对此也未知,否则不当有此问。但是领略了老管家刻意的含糊其辞,拜萨侬迪也做好了聆听最糟结果的准备。
形容语贴近艳丽与嬉笑。
拜萨侬迪认为有必要保持面部的严肃,于是收起了翘着的腿。
科尔曼为难地开口,却突然生硬地打住。
——“是间谍。”
一道冷冽明快的女声从餐厅另一侧传来。
波纹归于平静。
昔日活泼动人的萝莉、美少女打扮,换成了今日一身洁白典雅的素装。那个骄横容颜的影子,也逐渐与现在长桌对面的冷艳女子重合。
餐厅外的女仆们陆陆续续端着盘子走进来,在科尔曼不敢置信的表情下,不紧不慢地将餐点上齐,随后扬长而去。
“绮。”
不知不觉从嘴里吐出这个字,姑且算得上称呼。
“科尔曼,退下前把失态的原因奉上吧。”
略显仓促的拜萨侬迪,不满于两人的氛围被下人打搅。
“太久没见过了……绮小姐迟到的情形,恕老仆失礼。”
迟到了吗?预计是正午用餐,一侧的古董钟上只偏离了一毫,也就证实了科尔曼的说法——对面的小姐迟到了一分钟。
但想必除了与极度守时的背离以外,能令冷静的管家感到震惊的,只有和自己共进午餐这件事了吧?拜萨侬迪有意无意地瞥向那裘白装倩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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